那天,翻看一本莫奈的画册,里面写着这样一句话:“我除了会做园艺和绘画之外就不会做其他什么事了。”莫奈对绘画和植物的热爱是终生的,在去世前的两天,他才放下手中的画笔。而在去世前的两个星期,冬天里,他仍然和访客谈到他的花园和百合,说很快就会收到昂贵的百合种子。
读到莫奈这句话时,我不由得嘴角上扬,觉得在某些方面,自己与这位大画家是那么相似。我平生也只爱两件事——读书写字、种花种草。读书是从童年时开始的一个爱好,读得多了,偶然也心动手痒,写一些千字文;因为家住顶楼,有一个20多平方米的露台,我喜欢在这块方寸之地摆弄花草,仅仅是喜欢,远远达不到“园艺”的水平。
客厅有一扇窗户,正对着露台,本来窗前放着一张长沙发,后来被我挪开,换成了一张书桌。我发现,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看书,比对着书房那面毫无生气的墙壁好太多了。在这里,我读书累了,把目光随意移向窗外,就能看到一片姹紫嫣红。特别是夏天,花儿们从早到晚地开着,仿佛从来不知疲倦,牵牛花、四季海棠、无尽夏、松叶牡丹、凤仙花,层层叠叠地开着,像在互相媲美,其实又互不相干,各自开自己的花,结自己的果。
日常生活中,我更多的阅读是在深夜。那时,家人都睡了,我终于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独处时光。我坐在书桌前,拧亮那盏明亮的读书灯,像蚕食桑叶一样,把注意力集中在摊开的书页中。彼时,喧嚣了一天的小城安静下来,北环外偶尔有赶夜路的车辆,“嗖嗖”地开来又开走,用闪闪的车灯划破夜的黑暗。看书累了,我会站起来,走到露台上透一口气,临街的霓虹灯广告整夜亮着,给我的花草们增添了一种朦胧而梦幻的感觉。
这时,我的脚步总是格外轻。因为,我亲爱的花儿们都睡了。
不信你看,含羞草的叶子早就卷起来了,松叶牡丹上那层层叠叠的花瓣,此时也紧紧抱在一起,它们进入睡眠的模式,就像我们在睡前会放下窗帘一样,是一种固定的仪式;牵牛花早晨绽放的花朵,此时已凋零,不过半天的功夫,又长出许多新花苞,它们的花瓣早就鼓起来了,却迟迟不肯打开,任凭霓虹灯反复照来照去,它们都不会睁开眼睛。这些花精灵聪明得很,它们分得清夜晚和黎明,除非太阳出来,否则它们宁肯多睡一会儿,再多睡一会儿!
花儿们都睡了,我却毫无睡意,回到书桌前,翻开新的一页,很快又深深陷入其中。王贞白在《白鹿洞二首·其一》中写道:“读书不觉已春深,一寸光阴一寸金。”我想把“春深”一词改成“夜深”,白天杂事缠身,纷扰太多,很难静下心来读书,深夜则完全不同,这时读书很容易进入忘我的境界,不论读到多晚,我都不会寂寞,因为有那些睡着的花儿一直陪着我。
花儿睡了,我知道它们并不是真的沉睡,而是在默默积蓄力量,为了明天绽放更美丽的花朵。我也是这样啊。夜夜读书夜夜明,读书让人视野变得开阔,内心也变得明净。当一个人的内心明净,才能筑起抵御浊流的藩篱,眼中的世界也会变得澄澈而明净,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田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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